Chapter 9 夢的盡頭
奔跑的腳步隨著場景的轉換發出不同的踩踏聲。當跑在擁擠的教室的水泥地板，周遭各做各事的黑衣學生目光紛紛投射過來，而一個拐彎後切換到雜木交織的陰暗森林，揚起土塊塵埃，許多藤蔓如同潛行的蛇一般在地面攀爬延伸而來，在幾乎要纏住腳的時候趕緊跳躍閃避──落下時險些因為濕滑的人行道磚地滑倒，又往左躲開一台斜前方逆行衝來的汽車，大雨打在臉上使視線模糊，只能分辨出灰藍色的街道、大樓和天空。
在覺得肺部無法及時提供氧氣時跨上一台摩托車，駛在火光四起的古堡走廊，裝飾的鎧甲和動物標本瞬間有生命力似的陸續撲來，用搶來的盾牌擋住揮向頭部的長劍，將鎧甲撞得散架後，因著突然出現在距離三公尺前方的熟悉身影而急煞轉向，然後被甩落在雪堆上，破碎的白色機甲狼尖銳的長爪刺來，開槍擊退它並翻身起來，用槍指著面前的金髮白衣青年。
「雨果──」
「我不會再被騙了，你不是羅比。」扣下板機卻感到劇烈的刺痛，瞥見一雙近在咫尺紅瞳，一隻白皙的手正嵌進我的肋下。
「本來就不指望妳那些無用的人格，就由我來取代妳吧！」露西微笑說。
「妳沒意識到──」我握住露西尚未完全刺進我肋下的手腕，「我才是這夢的主人。」
當面迎接爆炸真不是很好的體驗。
海面映照著黑色的天空，沒有任何星光，只有蒼白的橢圓形月亮。懸崖上佇立金髮藍衣的青年和金髮白衣的女性。
「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。」女性長及腰的金色捲髮微微飄動，白衣使她更加散發光芒。
「我們需要您的祝福。」金髮青年面向女性，露出堅定的笑容。
「去吧！我會與你同行。」
「謝謝，母親。」青年化身成巨大的金色老鷹，展翅飛向染黑的天空。
再次握緊手中的來福槍，靠著磚牆坐在地上緩氣，不遠處接連傳來爆炸聲與嘶吼聲，用力閉起雙眼再睜開，盡可能讓神智保持清醒和鎮定。
只要想，就能做到──
我能做到──
我要找到羅比！
沿著牆壁往外看去，許多奇形怪狀的半人生物四處飛竄，火光在夜幕下肆虐延燒，奔流的血紅液體滲入路面，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腥味充斥鼻腔，於是往另一邊目前還沒有其他生物的方向跑去。
但那些怪物太多，很難不被發現。
四面八方撲來的怪物，只能不斷開槍開路，直到子彈用完便將槍當作木棍揮擊，途中被怪物抓傷和擊打導致渾身劇痛，雙腿變得沉重，並且快要窒息……
黑暗中閃現的強光讓我再次清醒，我一直想見的那人正舉劍披荊斬棘地朝我奔來，我想衝上去時卻被許多野蠻的怪物手抓住，指爪逐漸嵌入血肉使我痛至尖叫，而在羅比劈開那群怪物後，我已沒有力氣站立而跪坐在地。
「抱歉來遲了──」羅比握著我的肩膀時，我感覺到傷口開始癒合，而事實也確是如此。「我們回去吧！」
「回去哪？」羅比輕易地將我背起，怪物忌憚著羅比，包圍住我們準備伺機而動。
「我們肉體所在的世界，也是一般人認知的『現實』。」羅比化成巨大的金色老鷹，帶著我飛上天空。
「我完全混淆了……我一直在作夢嗎？怎麼會這麼漫長？」
金色老鷹直升上騰，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而地上的怪物不斷朝我們射擊與投擲武器，具備飛行能力的怪物則緊追在後。我從原本的疼痛轉變成隱約不適新生的肌肉，當然不忘緊緊抱住老鷹的脖頸以免摔落，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。
全面的黑暗突然被撕開一到白色裂痕，光明勢力迅速擴張，我才發現原來並不是處於夜晚，而是日全蝕，現在蔽日的月球逐漸從太陽移開。光線照射之處飛行怪物們便無法靠近，於是我們距離終於拉開。
我轉頭看著黑暗遠去，而羅比帶著我飛向充滿色彩且明亮的白晝。
羅比帶我降落在廣大的空地上，周遭環繞翠綠的山巒，矗立巨石與樹木，天空的顏色是如同回復人形的羅比身上的水藍衣衫。
「到家了嗎？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與開心，連吸入的空氣都變得甘甜。
「嗯，你辛苦了。」羅比微笑看著我，好看的綠瞳卻感覺有些哀傷。「該從夢中醒過來了。」
「你是要我離開的意思？」無法明白，無法理解。「我好不容易想起你是誰，找到了你，你卻要離開我？」
「雨果，不要誤會。」羅比遞給我一塊不到手掌五分之一，平面愛心形狀白色石頭。「你必須從夢中醒來，我們才可以在現實見面啊！」
「可是現實有太多讓我痛苦的事……」
「你還有我不是嗎？」羅比將石頭放入我的手裡，「還有愛著你的母親啊！還有許多我們想達成的夢想。」
「醒來後……能見面嗎？」過往與羅比的見面都是在夢裡實現，而且每次都是相隔許多年，久到我常常不注意就忘記了他。
「會的，只是我比夢裡老很多、醜很多，就怕你不願意認出我。」羅比笑彎的雙眼正泛起水光，一切彷彿浸入海中而變得模糊。
「我會遵守在瀑布所許下的約定。」我將愛心白石握緊，雙眼開始酸澀。「我一定要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……」
「3號床傷患醒了！趕快通知醫生！」
眼淚不斷流下來，除了因著全身傷口的疼痛，我模糊看著現實世界，想到矮小辛苦的母親，想到往後可能面臨的種種傷痛──我還是從不願醒來的夢中再次回來了。
我要活下去
為羅比、母親、賽門、瑞妮、唐和我自己
我要等待
與羅比再次見面的那天
一起將我們的夢
化為真實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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