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文青的繆思

Chapter 5 修復

想活著......但若是以這脆弱的身軀......做不到......

必須變得堅強......如鋼鐵一般......

必須......

系統設定完成──啟動倒數──五──四──三──二──

「沒想到竟然成功了？」聲紋辨識──查無資料──啟動危機緊急處理──

「還好嗎？」女性，金髮，攻擊性判斷──「我是媽媽啊！記得嗎？」

身分確認──母親，CT450316持有人，進入標準模式。

「尊貴的女士，我想您還是別放心太早，這只是勉強讓它還能撐一段時間，這機型損毀程度是無法完全修復的──」男性，黑髮，無法辨認──「您看它的反應很慢，建議還是換新機型較方便──」

「感謝您的處理，接下來請交由我來判斷，還有──」

「『她』是我的孩子，我不會放棄的。」

指令判讀無效，進入待機狀態──

地中海式的白色基底建築交疊相依，前方即是蔚藍寬闊的海，給予祥和安逸的感覺。我將左手伸向前，暴露在陽光照射下，手的皮膚逐漸蛻變成灰藍色，折射出金屬光澤，一握拳可以聽見細微鋼鐵摺疊與摩擦的聲響──

「雨果！」不遠處傳出清亮悅耳的女聲，趕緊將手收回並恢復為原本正常的人類膚色，趕緊朝聲源快步走去，即在階梯處找到聲音的主人。擁有一頭長及腰的閃耀波浪金髮，和大海一樣湛藍的美麗雙眸，無與倫比的五官與身形，再怎麼搜尋世界上的數據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比這位女士更符合「美麗」這一詞的人類了──我想非人類也找不到。

「母親，有什麼吩咐？」在陽光下的『母親』一如往昔的耀眼動人，站立在她面前總讓我為自己的醜陋感到羞愧，但很感謝母親卻從未嫌棄，很耐心幫助我訓練智能，才能讓我的思考與行為模式更貼近人類。

「這次想麻煩妳出一趟遠門，幫我帶一個人回來。」母親微笑並堅定地看著我，瞬間感到有種稱為「自信」的喜悅數據湧現。

    「只要是您的期盼，我都會全力達成。」

    「好，我想請妳找的人是這位──」一張照片遞到面前，上面是名金髮綠眼的青年，似乎有看過？「他叫羅比，是我的孩子，出了趟遠門──我可以將妳傳送到他在的區域，但詳細地點不清楚，也連絡不上人，所以想請妳去帶他回來。」

    「了解。」將照片資訊建檔，背後的手緊握了一下，對母親展現安撫的笑容。「請放心，我一定會帶回羅比。」

    與地中海色調完全相反，面前是被冰雪覆蓋的灰色城市，若非看見少許的燈火，還以為是座無人的死城──怎麼會有人想來這裡？

    天空開始飄著細雪，街道上沒有行人，也沒有流浪動物，只有一棟棟封閉的大樓。為了不讓我的機件與線路凍結，必須耗費更多能量運轉溫度調節，看來必須先去尋找補給站才行。

    推開一家亮著燈的商店，一個頂著灰藍刺蝟頭帶著銀色耳扣的店員露出狡黠的笑容說了聲「歡迎光臨」。

    「請問有機器人備用能源嗎？」

    看到對方笑容停滯了一秒，隨即恢復常態地說：「有的，請稍等。」

    在店員進儲藏室時隨意看了看店內的商品，因為不需要吃喝休息，所以身上的錢僅是用於必要狀況和之後給羅比使用。商店門又被開啟，一名白髮婦人走進來，一看到我就被嚇到，我摸摸自己被濕氣弄塌的紅髮，帶著標準的善意微笑跟對方點點頭。

    婦人愣愣地點了頭，迅速地拿了袋放在櫃台附近的不明物品，搖鈴要喚來店員，刺蝟頭店員立刻出來幫忙結帳，婦人快步拉門離去。

    「來，你要的備用電源，我們剛好只剩兩個庫存。」刺蝟頭店員轉過頭笑著說。

    「另外想請問有這城市的地圖嗎？」查看了物品沒有問題。

    「嗯~我們這裡畢竟也不是什麼觀光地，如果妳有想去哪可以問我，說不定我還可以為妳帶路。」刺蝟頭店員眨了眨烏黑的雙眼，露出調皮的笑容。「妳可以叫我唐。」

    「請告訴我哪裡可以住宿就好……」

    「再繼續走穿過一個廣場就有幾間旅館。」

    「謝謝。」轉身要走時右手卻被拉住，在要反擊前對方又放開了手，因而只能乾瞪著他。「請問還有什麼指教？」

    「你的手好冷，看來溫度調節還是不夠力對吧？」唐遞來灰色的厚外套和手套，「還是用些老方法更可以節能減碳是吧？」

    分析了外套手套確定沒問題，接過同時看著唐的黑眼瞳。「謝謝。」

    「再提醒一下，妳的手臂動作有點卡，可能去看一下『醫生』比較好。」唐前傾讓手肘靠在櫃台，對著已拉開門的我說道。

    我禮貌性點點頭，趕緊關上門離開這無禮的人。

    詢問了幾間旅館，大概知道這裡治安不良，因此沒人會在夜間出門；沒有人有印象這幾個月有金髮碧眼的青年來投宿，這個城市也沒幾家旅店──難道羅比是住在熟識的人那裡嗎？還是其實在他剛踏上這城鎮時就被人脅持了？

    拜訪了當地的警局──只有一位老警官留守，據說其他警力被派去巡邏了。本以為很難打交道，但老警官反而很熱心的幫忙倒熱茶來──雖然我也不能喝。

    「我們城市的人口說多不多，但說少也不會太少，從外地來訪和外流的人數每個月也有幾千吧……」老警官遞來了城市地圖，慢悠悠地喝著茶。

    「能讓我查詢近幾年的失蹤人口嗎？」

    「每天都有人失蹤啊……我們這兒不會對外地人士審查，恐怕不會有他的資料……不過我就幫妳查查看吧！」老警官邊說邊緩緩走去開啟老舊的電腦。

    「那想問這地區主要從事何種產業呢？工礦業嗎？」其實想問得是為何有人會想來這冷清的地方？

    「差不多……還有替代能源開發，妳也看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無法發展什麼農牧業，必須倚靠商貿交易換取糧食，而我們能拿出去的就是天然資源和一些技術，但從事這些也是有些危險就是了……」老警官沉默了一會兒，似乎在電腦搜尋無果，於是轉過身對我說：「孩子，時間不早了，趕快回去休息……不然遇到壞人的話，我們可不一定能及時趕到唷……」

    「謝謝。」對方似乎不願再多談，看來得再去別的地方蒐集資訊。

    老警官送我到警局門口，突然說：「妳的紅髮和紫色眼睛太過醒目，出外還是遮遮較好。」

    「好──謝謝提醒。」看來可以考慮把頭髮和眼睛換個色？但母親曾說我這髮色和眼睛很好看啊……算了，別管他們。

    除了羅比的照片，出門前還有跟母親索取羅比使用過的物件，蒐集了指紋、字跡和鞋號等等，但這些資訊目前即使在進行地毯式搜尋也很難派上用場。應該說最核心的「來此的目的」無從得知，這樣很難縮小搜尋範圍。

    雪越下越大，雖然不會感覺到寒冷，但視線與行進路線變得有些阻礙，如此花了兩個小時將城市繞了一輪。母親有給了一個很費解但似乎是最有用的尋找方式──集中精神，把自己當成羅比來思考。

    我試了──但我實在不了解羅比，儘管檔案庫有很多關於他枝微末節的資料，但就目前的數據尚不足以讓我分析這人的行為模式──我是機器人，但仍不是人。

    昏暗的光線和飄飛的雪花，仍然讓我發現了雪地上的暗紅痕跡，分析下是血液沒錯，沿著血跡走到了一個巷口，只看到一攤血，卻沒有其他生命體。

    在啟動環境掃描同時察覺一物從正上方落下，立刻前撲避開。才站定那物又朝我衝來，是個貌似狼卻兩腳站立的白甲機器，眼睛部位僅是閃耀著紅光。同樣是機械但我並非戰鬥用機型，只能使用最近才加上的強化防衛模式，收起我的仿人類皮膚換成高硬度鋼鐵，躍向一邊用手指嵌進磚牆中往上攀。

    白甲狼一撲空立刻回身，輕而易舉的攀牆而上，我拔出腰間的手槍朝它頭部射擊，它隨即變化行進方向，在我打算直接硬碰硬時，它的背部突然被擊中而下墜，攤在地面抽蓄著。

    「沒事吧？勇猛小姐。」朝聲源望去是那個刺蝟頭商店店員，他穿著黑色大衣，一手握著來福槍橫架肩上，仍是一副輕浮的笑容。

    鬆手從牆落地，看著已沒有動靜的白甲狼，有些陌生的情緒數據阻擋，但仍然按照原則對他說：「謝謝。」

    唐住在一間小公寓，十坪的套房意外的整齊乾淨，只有書桌上堆滿了書籍、機械零件和設計圖。

    「你在研究工程設計？」我詢問了唐。

    「基本上我研究資訊工程、機械、建築、天文、物理和化學還有……反正很多方面都稍微摸過，這些是這個城市的發展重心，幾乎每個人都要會幾手。」唐聳聳肩，將來福槍隨意擱置櫥櫃上。

    「剛才的機甲狼……」

    「我還想妳怎麼都沒問呢？」唐將大衣在窗邊抖了抖，掛上衣架。「那是前政府遺留的產物，大部分已經銷毀了，只是可能還有遺漏的傢伙躲起來。」

    「那是戰爭用機器？」

    「沒錯。」唐倒了杯牛奶喝了一口，「這地區之前是戰爭武器生產的大宗，但戰爭沒有打贏就只能接受制裁，這裡被禁止生產武器和許多高科技產品。」

    想到四個鐘頭前在商店遇見受到驚嚇的白髮婦人，或許她誤以為我是之前遺留的戰爭機器人之一吧？

    「不過說實在──」唐瞇著黑眼瞄了瞄我的臉部，輕笑說：「妳主人竟然敢把妳這什麼都不懂的嫩機器人丟到這地方──看來妳主人很想換新機器人喔？」

    又是陌生的情感數據湧現，但比之前都還強烈十倍，雙手不自主握拳。「希望你能知道，沒有機器人能允許別人詆毀自己的主人。」

    「行行行！真是開不起玩笑。」唐半舉雙手投降，將喝完牛奶的杯子遞到我面前，「我的生理時鐘已經在拿槍要脅我要睡了，那個長沙發是我的──反正你不需要睡眠就隨意，順便幫我洗個杯子，早上六點若我還沒醒就叫我一下。」

    不知為何有些困難地接過杯子，看著對方吹著口哨進去盥洗，思考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什麼問題？

    將目前的搜查進度彙整傳送給母親後，進入休眠模式，六點一到立刻啟動，卻看到一雙烏黑的眼瞳對視著。

    「請問你做什麼？」

    「等妳開機一起去吃早餐。」唐微笑地直起身，走去衣架套上灰色大衣，並丟一個白色毛帽給我。「這裡崇尚低調專業，妳就入境隨俗一些吧！」

    白天這城市明顯有生氣多了，坐在廣場一間露天咖啡廳，看著周遭仍有積雪，但還不至於阻擋交通，但相較於大都市，這裡的人與車流量還是少很多。

    「我很好奇──」唐攪了攪咖啡，漫不經心地說：「妳的防衛強化是誰做的？」

    「我自己升級的。」

    「妳只是一般事務機器人，為什麼要加裝這種功能？」

    我分析是否該說實話，但還是開口：「為了保護重要的事物。」

    「包含妳要找的人？」

    「你知道什麼？」準備隨時進入防衛模式。

    「我跟警局的老先生是老交情。」唐笑瞇著眼，慢條斯理喝口咖啡，「雖然我不太管閒事──但這事可能只有我能幫妳。」

    「你認識我要找的人？」為了測試他是否在套我的話，規避提到羅比的名字。

    「不認識，但我可以知道他會在哪裡。」唐雙手環抱胸口，定定注視我的眼睛。「你會需要我，雨果。」

    「看來你已經查過我的『身家背景』？」我並沒有告訴他名字和型號。

    「我還可以幫妳安裝戰鬥模式。」唐緩緩伸出右手掌，對著我疑問的視線說：「如果你不放心，我們可以來立個合約，就像你和你主人立的，不過內容由你決定。」

    「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？」

「第一，有趣！第二──能有發明與研究的機會，哪個科技迷會拒絕？」

「好。」我將右手覆上他的手心，注入微型監測器。「謝謝你的幫助，唐。」

第五章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