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文青的繆思

Chapter 6 變數

    接下來三天沒和唐見面，不過透過監測器我知道他幾乎都待在家。因為不想乾等我一直在城市溜達，遇到適合的人就稍微詢問這地的資訊，但似乎無法再獲得從警局和唐那裏更多的在地消息。無政府狀態下這裡的人們照舊過著自己的日子，對於養家餬口之外的事不太關心。

    當中遇到搶劫的小混混就剛好試試轉換後的鋼臂硬度，可以抵擋一般刀械，但沒有具備格鬥技巧還是不免被弄破衣袖，而且就如唐所說，手臂運轉不夠靈活。晚上沒再遇到像白甲狼那樣的戰爭機器，但風雪太大時還是只能躲在隱蔽的地方待機節省一些能源。

    當唐再聯繫我是第四天凌晨，趕到唐的住處推開門，只見沙發上一雙熊貓眼和明顯掉色的藍白刺蝟頭，埋首在成為屋內唯一光源的筆記型電腦前。

    「你有吃東西嗎？」出於家務機器人的職責，不免自動關注人類的身體健康。

    「我找到羅比了。」唐抬起頭得意地笑了笑，合起筆電起身。「我們出發吧！」

    「就這樣去？」對於唐的高效率行動令我意外。

    「喔！還要幫你安裝些程式對吧？關於這部分我有更好的點子，先走吧！」唐套上外套並戴上鴨舌帽，拿起一串鑰匙。「你會開車嗎？」

    脫離城市的範圍行駛在山區的樹林道路，遠方散落許多沒有營運的廢工廠，在陽光還沒出來前晦暗難辨，只有前方五公尺的車燈能照亮的距離還算清楚。

    「你是怎麼知道羅比在這？」察覺唐似乎沒那麼疲憊而開口詢問。

    「喔，就黑進各種的資料庫搜囉……」唐從口袋拿出巧克力啃起來。「顯然你那朋友非常不食人間煙火，連他的信用卡帳單都搜不到。」

    「那你──」

    「調出全城的攝影畫面。」唐將巧克力包裝紙摺成一個小船。「你不知道這可讓我看到很多不該看得……」

    「最後羅比出現的畫面就是前往廢工廠？」

    「只能確定他是往這方向，而且隻身一人。」唐把小船放到前方，開始嚼起口香糖。「這些工廠都沒有營業了，現在只被當成蛇鼠窩了。」

    唐轉過來看我，但我必須看著前方開車。「如果那個羅比不在了──」

    「我的任務就是把羅比帶回去，臆測對於我沒有意義。」

    「也是。」唐笑了笑，指向前方一座工廠，「我們停在這吧。」

    一處幽暗窒悶的地牢，鐵欄外傳來聲響，在牆上微弱火光下，出現一雙黑色跟靴，然後白皙的雙腿，黑色洋裝，漆黑長髮輕覆雪白的美麗面容，紅寶石般閃爍懾人的眼瞳。

    「賭局才要開始。」女子交叉雙臂，斜倚瘦長的身軀。「你還是要押一樣的注嗎？」

    黑暗牢籠裡只稍微看見被鐵鍊束縛，傷痕累累的手足，整個人坐在暗處掩蔽了面容。

    「給你一個重新下注的參考。」黑髮紅瞳的女子勾起迷人又嘲諷的微笑。「我已經派了得力助手去她那裡。」

    牢裡的人仍沒有開口，但將坐姿轉了方向，背對牢外的女子不予理會。

    女子皺了皺眉，踩著鞋跟離開了地牢。

    推開厚重的大門，揮開掉落下的灰塵，用手電筒探照一圈推測是個家電製造廠，唐在前方帶路走到了操作室。

    「你的備用電源用了幾個？」唐面對操作介面時突然問道。

    「現在用第一個。」我看了看操作室不覺得有什麼特別。

    「自從機器被大量銷毀後，這地區很久沒出現機器人了。」唐轉過身溫和地看著我，但我背後的雙手開始握緊。「曾經被人類視為不可或缺的存在，但因著人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而成為代罪羔羊。」

    「這就是造物主的權力吧？生由他，死也由他？」唐走到我面前，黑眼瞳映照著我的紫眼。「妳覺得呢？」

    我將轉換好的鋼手擊向唐的腹部，低身向一旁翻去，同時拔槍指著唐。

    「妳永遠無法成為稱職的機器人。」唐吐出一口血，倒退向操作台。「沒有機器人是出於『愛』來保護人類的──因為他們根本沒那東西。」

    唐將手掌放在指紋辨認屏上，整座工廠的電源立刻啟動，他接著輸入一些指令，當我要阻止他──發現我完全動不了。

    「透過妳這種低等機器人達成我的目的真是沒成就感。」唐已輸入完畢，邁步過來拎起我的衣領。「妳難道都沒想過為什麼突然雙臂轉速變差嗎？」

    病毒──在商店被唐拉住手的時候──

    「不過我還是兌現承諾──」唐的黑眼瞳快速閃過光點，將我拖到窗邊。「妳或許可以找到妳的羅比──」

    玻璃被撞擊破碎，伴隨鋼鐵刮磨聲和布料割裂，我往下墬落，看著原本覆蓋灰塵的地面已大大敞開，許多飛彈從裡面發射出來，然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──

    彈坐起來，發現周遭被綠色布簾圍住，我坐在白色簡單的病床上，身穿中學制服。看看雙手是人類的皮膚，身體似乎沒有異狀──如果沒有任何數據和系統處理的運行算是正常的話？

    「同學，如果休息夠了就回教室去。」一名年輕的女老師拉起布簾說。

    默默穿上鞋，走出保健室後茫然了一會兒，低頭看看制服胸口繡著的班號，往一間教室走去。

    經過一些班級時正在上課的學生多少好奇看向我，只能快步走過。接近教室時發現沒有在上課，但有一個黑髮男學生靠在窗邊，然後一個女學生興沖沖的從另一道門跑進教室，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
    男學生轉過身看向女學生笑著──那根本是唐，只是從染藍髮戴耳扣的流氓狀變成一副整齊乾淨的乖學生樣貌。

    看著唐和女學生聊得很開心，覺得沒什麼好看而轉身，最後一眼看到唐牽起女學生的手，摸了摸對方柔順的長髮。

    「雨果──雨果！」溫柔的呼喚聲讓我再次啟動，睜開眼後看見漂亮的綠眼睛和閃耀的金髮，和母親相似，卻更加堅定剛毅的面容。

    「你是羅比？」掃描他的瞳孔後辨識為「羅比」沒錯。

    「對，你找到我了。」羅比輕輕將我拉起站好，使我看到自己的手和身體已變回人類的皮膚。周圍牆壁、地板都是白色，往上看到應是我掉落時砸開的裂縫，外面只有漆黑。「你似乎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，還能走動嗎？」

    機體有10%變形，系統運作沒有問題，動作有點卡不過不影響行走，於是我對羅比說：「母親三個月聯絡不上您，所以派遣我來找你，請問您這段時間的狀況？」

    「等離開這地方我才能跟你說──『它們』快來了。」羅比打開房門左右探望，示意我跟著走。

    「誰要來？會傷害您的人？」走道上的光線不如方才室內明亮，兩邊很多門。

    「一種以機械為食的機器怪物，你剛才掉到我房間時已經觸動警報，它們會來阻止我們逃走。」羅比邊走邊說，打開一扇門走進去，裡面是個寬敞的實驗室。「你是怎麼來的？呃──怎麼掉到我房間的？」

    「我被人從一間工廠扔下去，剛好通到您房間。」

    「哇──真不是個好體驗，不過就好的部分來看，因此讓你找到我了。」羅比走到盡頭有個電梯，按亮了按鈕，轉向我有些無奈的笑著。

    突然牆壁被撞裂，兩隻跟之前在城市遇到的白甲狼一模一樣的機器，朝我們衝來。我擋在羅比面前，開槍打中一隻的頭部，另一隻卻閃過，接著有更多白甲狼衝來──然後發現我無法轉換成金屬外型。

    電梯一開等羅比進去，我邊倒退邊持續射擊，直到電梯門關上。

    「您對這裏構造很熟悉？」

    「我來過這裡不少次──但被追殺倒是第一次。」羅比靠近拉起我的左手臂，表情近似難過。「你的機體變形了。」

    「不影響。」我看著快到頂層的指示燈。「我一路上要聯繫母親但都是雜訊，必須趕快回到地面。」

    「等會再走段路就能出去了。」

    電梯門打開，見沒有白甲狼便立刻開跑。但不久就聽到後方和左右出現聲響，最後一發子彈射中爪子快抓到羅比的白甲狼，接著勉強躲開撲來的另一隻。

    眼看快到出口，我腳下一空摔倒，看到一隻白甲狼咬住我的左小腿，我用拳揍裂它的頭部，把腳拔出，但有另一隻要撲來咬我，卻莫名被擊碎頭部。然後有人把我抱起，一看是羅比帶著我跑向門口，槍擊聲仍然持續著。

    「沒事了，雨果──我們逃出來了。」羅比把我放在汽車後座，我要坐起來卻被另一隻手壓住，看過去是倒過來的藍髮黑眼，銀耳扣被映照出刺眼的光芒。

    「你──」

    「乖乖睡著。」唐一說完，我又陷入黑暗……

──已經收復了「良知」和「理性」，這是最重要的一關。

──到底誰能成為主宰，就看誰最強大……

──不過很少人能勝過……

──「欲求」。

    再次被開啟後，看到羅比的綠眼睛。

    「您有受傷嗎？」

    「沒有，多虧妳保護我。」羅比露出笑容，握著我還尚存的雙手。「也幸好遇到好心的人，他幫妳修復好大部分損壞的機件。」

    我順著羅比轉頭的方向看去──頂著藍色刺蝟頭的男性喝著咖啡，除了唐還會是誰？

    「恭喜妳找回妳的男朋友。」唐撇過頭勾起嘴角。

    「不是。」我坐起身發現機體運作比之前順暢很多。「我以為你想要我死。」

    「你們認識？」羅比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唐。

    「幸會幸會，我和雨果『剛分手』。」唐嘻皮笑臉地向羅比伸出手。

    「別聽他胡說。」我稍微拉羅比手臂，「我們趕緊回去，這麼多天沒消息，母親很擔心你。」

    「可能還不行。」羅比帶著安撫性地說：「我還有些事要做……而且你還沒完全修復，唐說你的記憶體曾經嚴重受損，所以一些重要資料被強制封鎖──那對我很重要。」

    「而且我們現在可是在逃亡路上了。」唐攤開手裝作無奈的樣子，才注意到我們處於一間船艙房間。

    「羅比和我不需要逃，我們沒有犯下什麼罪行。」

    「但釋放飛彈的時候，可是你和我一同在場。」唐笑嘻嘻地接受我的瞪視。

    「別擔心，我先跟母親聯絡，你好好休息。」羅比手放在我肩上握了一下，轉頭對唐說：「唐，要麻煩跟你借一下通訊設備。」

    「你幫我修好了機體卻漏了通訊系統？」在羅比離開房間後，我發現自己無法和母親取得聯繫，也無法偵測搜尋。

    「我不想增加被抓到的風險，他們一定會追蹤你的定位系統。」

    「如果不把我們一起帶走，我則一定會成為證據並協助追捕你，現在你還可以拿羅比當人質來讓我為你做事。」

    「非常正確！看來我的修復技術很成功。」唐拍拍手，隨後扔了件小東西給我──是我之前給他植入的微型監測器。

    「我們再來做個生意，根據上一筆的結果來看還不吃虧吧？」唐拿了一個平板螢幕給我，上面播放錄像，是昏迷中的羅比，然後一個針管刺進他的手臂──我撲向唐時，一個槍口瞄準我的胸腔，裡面有核心組件運作著。

    「別激動，只是個小小玩意，我有解藥。」唐收起了笑容，黑眼緊盯我的視線。「只要我們合作就會皆大歡喜──不過也沒有你可以選擇的餘地。」

    唐收起槍，抓起我的手用他另一手做了個擊掌，再次露出微笑。「合作愉快！」

第六章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