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文青的繆思

夢啟

Chapter 3 墜入/脫出

＜夢＞會象徵性地呈現在「現實」中已經有的部分，也會呈現「未來」將會有的部分。因此，若無法解開「現實」中已經有的事，就無法解開「夢的啟示」。── Dr. Joshua Jeong

    我以為穿過這大瀑布後面會有個像水濂洞的地方，但我一衝進去時，迎面而來是上不見頂、下不見底的海中，光線僅有來自遙遠前方的一點，所以週遭漆黑充斥，我只能試著催促紅馬趕緊游向光點處。

    前進的速度非常遲緩，慶幸的是在水中我卻可以正常呼吸，然而當視線適應黑暗後，似乎隱約看見下方有許多游動的黑影，我忍不住將身體貼近紅馬，從牠而來的體溫讓我有稍微感到安心。

    「你陷入了。」聲音從下方傳來，語調溫柔卻使我感到沉重。

    「你開始懷抱不切實際的期待。」

    「這只是一場場的幻夢，你真以為可以擁有什麼嗎？」

    「你覺得可以相信『他』給予的任何承諾嗎？」溫柔的聲音笑了幾聲。「『他』只是你腦中的幻想罷了。」

    「閉嘴！」我忍不住大吼，卻發現這是個陷阱。

    眾多黑影朝我衝過來，我抓緊韁繩卻無法做任何防衛，紅馬速度也無法加快，只能眼睜睜看著黑影覆上自己。

   羅比──最後只能在內心呼喊這名字……

   「雨果！」一隻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膀臂並用力一拉。

   瞬間我離開了水中，彷彿重獲空氣般大口喘氣，全身仍不由自主顫抖著。週遭是原本那片無盡的草原，白馬和紅馬正在一旁吃草，羅比仍抓著我的手臂，但放鬆些力道，翡翠色的雙瞳寫著擔憂。

   「告訴我──」我仍有些喘不過氣，扯著羅比的雙臂以面對面，仰望著他的綠瞳。「你是我想像出的人物對吧？」

    羅比沒有回答，但眼神從擔憂轉為一絲絲的感傷。

   「所有一切都是假的，包含你對我的關心──都只是我心理需求的投射對吧？」我仍不放棄試圖求證，但我不敢確定自己到底能否接受可能真如心中所想的答案。

   「雨果。」羅比雙手環住我的手臂，目光的堅定讓我有些意外。「夢沒有『假的』──就算是心理投射，也還是出自於『真實』的想法和經歷──就如同你所認為的『現實世界』，『夢的世界』只是存在於與之不同次元的差異而已。」

   「我知道你不太能夠相信，所以只能透過更多經歷讓你『眼見為憑』。」羅比依然堅定的模樣覆上一層柔和。「而我也跟你一樣是真實存在的，只是夢中和現實中長得不完全一樣……你看看自己就知道了。」

   羅比指著湖面，我看見他的倒影，還有一個瘦小的女生，有頭火紅的短髮和深紫色的眼睛，看起來就像叛逆的中學生……

   「這是我？」湖面的女生微微瞪大眼，一副不可置信的呆樣。

   「顯然沒有其他人選了。」羅比攤開雙手，故作無奈地歪著頭，但翹起的嘴角讓我深覺自己的笨拙。

   「拜託讓我趕快醒來。」我撇撇嘴，看著羅比腳步輕快地去牽馬。

   「別急──我們還有段路得走。」羅比將紅馬的韁繩交給我，笑瞇瞇地說：「尋寶還沒結束呢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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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厚重灰暗的烏雲使天空變得陰鬱，充滿壓迫性地籠罩在整個城市之上，一滴不小心溜出的雨水，落向其中一條街道，墜入褐色的眼中。

    「我試過了，出不去這個城市。」賽門眨了下眼，對著斜前方帶路的棕髮女生說：「當我以為要走出去時，卻又會繞回原點。」

    「當然，這是你的好姐妹所建立的世界，除非她願意為你開新路，不然你是走不出她的設定。」女生回頭看了賽門一眼，紅瞳裡毫不掩飾嘲諷的意味。

    「那我們現在是要走去哪？」賽門努力克制住想揍那女生一拳的衝動。

    「即使是再聰明的人還是無法避免錯誤，我們只要尋找出漏洞來攻擊就行了。」

    「我不想傷害瑞妮。」

    「喔──這只是個形容，別太認真。」女生轉過身，用倒退走的方式好能面對賽門。「說實在我是對你比較有興趣，但我們都需要她。」

    賽門面無表情地看著女生的紅瞳，並不把對方的調戲當回事，只是冷淡地問：「你為什麼需要瑞妮？」

    「我需要她給你自由。」女生收起笑容，變回冰冷的模樣。「你比她更有存在的價值。」

    「最好別讓我聽到你說第二次。」賽門停下腳步，「我不允許任何人污辱瑞妮。」

    女生生氣地瞪大紅瞳，與賽門對視幾秒後，投降似的微舉雙手。「聽你的。」

    一旁凶悍的狗吠聲吸引他們的目光，被套著頸鍊的惡犬作勢要撲向他們，不斷咆哮。

    賽門準備繼續前進，女生卻拉住他的手腕，露出詭異的笑容說：「你可以叫我露西。」

    「你想說什麼？」賽門皺著眉，輕輕擺脫對方的手。

    「除了找出漏洞外，我想到一個更快的方法。」露西感到自討沒趣地將雙手交叉胸前。「主動出擊。」

    「什麼意思？」

    「她以為自己創造的一切都會任她宰割，但其實她無法完全掌控，就像我們現在自主尋找她的漏洞。」露西的紅瞳瞄向仍在吠叫的狗。「我們可以做一些她想不到的事，或是她不敢做的事，當她明顯感受到情況失控時，一定會試圖阻止我們，這樣就可以讓她自投羅網。」

    賽門看著露西，然後看向狗，大概思考了四秒，接著環顧四周，走去撿起地面一根生鏽的鐵條。

    「我不喜歡你的作法。」賽門越靠近，狗的叫聲越發凶狠大聲。「但我想找到瑞妮。」

    露西勾起滿意的微笑，紅瞳映照出賽門面對著吼叫聲越加尖銳的狗，高高舉起了鐵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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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可能有三分鐘，我從暈眩中逐漸恢復，但清醒後仍只看到整片的黑，唯獨背後溫暖的懷抱證明──我還在夢中。

    「有哪裡摔到嗎？」羅比的聲音近在耳畔，而在說話時我的肩頸可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。

    「右半邊的手肘、大腿和膝蓋痛……還好我是坐著沿斜坡滑下來，不然骨頭應該就斷了。」我試著動動右手和右腳，雖然皮肉會痛，但還可以行動。

    「嗯……這山洞比想像還要大，應該會有其他出路。」羅比扶正我坐好，離開幾步似乎在摸索什麼。

    「對不起。」我試著朝向聲源說話。「我不應該找你進來的……」

    輕微的爆裂聲，一團火焰照亮周遭兩公尺的距離，羅比拿著火把蹲到我面前，仔細查看我手腳的傷勢，隨後抬頭望著我說：「幸好我有跟你進來──剛才你踩空了？」

    「只是有點頭暈……然後的確踩空了。」我盯著紅腫的膝蓋，「對不起……」

    「你沒事最重要。」火光在羅比溫和的眼中跳躍，我的胸口好像因此被烘得暖和。「站得起來嗎？」

    「要請你扶我一下──」我站起身拍拍灰塵，看著他不好意思地說：「會不會覺得跟我一起就有很多倒楣事？」

    「我想這讓我們有更多認識彼此和培養感情的機會。」羅比笑瞇著雙眼。

    「走吧──我會緊跟你後面。」為了不讓羅比看到我彆扭的表情，趕緊看向另一邊。

    「好。」羅比舉著火把，往前走的同時用另一手握住我的左手。

    本來以為夢很快就會醒，而且夢是假的，所以作夢時只當作看電影一般，從不會去追究夢境的意義，但鑑於這過於有連續性的夢，開始試著去思考一些問題。

    「為什麼在夢中我總想不起很多事？」看著在黑暗中和火光同樣耀眼的金色腦袋，我忍不住提出困惑已久的疑問，也試圖將注意力從手上傳遞而來的雞皮疙瘩轉移開來。

    「很多時候是因為你並不想記起來……」羅比頭也不回地說，我覺得自己的手汗越來越滿溢，有點想從對方手中抽回，但卻遲遲未實行。「你還沒準備好去處理那些事情。」

    「或許吧……你覺得我為什麼叫雨果？」

    「你當初跟我說──是因為你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『悲慘世界』。」

    「果然不是什麼好名字。」

    「不，你喜歡維克多·雨果和浪漫主義。」

    「顯然更糟糕了。」

    「別急著否定自己。」羅比稍微回過身，用他溫和的綠眼專注望向我的眼睛。「我喜歡你的名字，就如同我喜歡你一樣。」

    空氣變得有些稀薄，肇因於狹窄不通風的空間和持續燃燒氧氣的火把，我忍不住不停咳嗽。

    「我不喜歡這烏漆抹黑的地方……」好不容易回過氣，我揉去眼角因咳嗽而擠出的濕液。

    「快出去了。」左手被對方更加握緊，羅比背對我繼續前進。「我會帶你出去。」

    不知該再說什麼，只是悄悄彎起手指來回握羅比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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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火焰在紅褐色的雙瞳裡翻騰，兩條長水柱擊向火源，警笛聲撕裂寧靜的夜空，眾多人群或好奇或驚慌而圍觀著不時竄出火苗的公寓，警消人員忙碌著滅火和阻擋忍不住想靠近的群眾。

    「有沒有覺得暢快一些？終於燒掉這礙眼的家。」戴墨鏡的黑髮女子用手肘抵了抵身旁戴著鴨舌帽的棕髮男子。

    賽門沒有回話，逕自轉身走離人群，黑髮女子只得快步跟上他，同時不高興地對他說：「你怎麼回事？這不高興、那不高興──你是想怎樣！？」

    賽門不客氣地拎起對方的手，用帶著血絲的褐眼瞪著她說：「我要找到瑞妮──而你只是在浪費我時間。」

    「那是因為你目前做的還搔不到她癢處──」

    「注意你的措辭！」賽門越握越緊，使對方的手腕出現紅痕。

    「賽門！」耳熟的男聲在他們不遠處，賽門和黑髮女子一同望去，只見唐正朝他們跑來。

    「你想見瑞妮──」黑髮女子墨鏡後的紅瞳閃爍光芒。「就做大一點，解決他。」

    「閉嘴。」賽門輕聲說，盯著越來越靠近的唐，他染白的刺蝟頭和銀耳扣依然刺眼。

    「得了吧！你還以為他是你的朋友？我們都只是瑞妮內在一部分的投射。」露西塞了把手槍給賽門，「當然你是殺不死他，但人格互相衝突時，就不信她還可以逃避下去。」

    「我怎麼都連絡不上你，還以為你也搞失蹤──」唐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露西，轉向賽門說：「你轉行當專職流浪漢不成？留鬍子裝頹廢？」

    「動手吧。」露西死盯著賽門消瘦的側臉。

    唐注意到賽門手上的槍，總是嘻皮笑臉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，他緩緩走近賽門並試著勸導說：「放鬆點老兄，我們會找到瑞妮──」

    「你知道什麼？」賽門用槍指著唐，眼神變得冷酷。

    「我只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有危險。」唐半舉雙手，瞪向露西。「別相信她，她是騙子。」

    「彼此彼此。」露西瞇起紅瞳，審視著唐。「你隱瞞的事也不少。」

    「我沒有──」

    「告訴我。」賽門打斷唐和露西的對話，語氣和眼神一樣冷酷。「瑞妮在哪？」

    「我不知道──」唐說話有些急促。「但她一定沒事，我們一起去找──」

    「她創造了我們，卻又丟下我們。」露西則是火上加油。「我們都可以感覺到。」

    「別亂說！」唐想上前阻止露西。

    當槍聲一響起，整個世界產生激烈的旋轉，眼前一切變得扭曲、模糊且破碎，各式各樣的聲響被揉捏成一團。賽門再次看清楚時發現一個瘦小身影，火焰般的紅髮灼燒他的雙眼，他立刻伸手捉住對方的手臂，迎接一雙驚恐的紫眼瞳。

    「找到你了。」

Chapter 3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