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憶中人
 
    從今以後,不論好壞,不論貧富,不論健康或是疾病,愛你並珍惜你,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......
 
    晨曦將露的藍色威尼斯,這時只有和緩的水流聲成為背景音樂,沿著水道穿梭在磚房與石橋,沒有人的喧囂而變得靜謐且舒適,但也感受不到溫暖。
    一支無人的貢多拉隨著水流孤單的航行,然後在轉角處撞得滿頭包。透過相機的鏡面看到坐在其中的一團人影,甩動著長髮東張西望,緊握邊緣彷彿害怕墜入水中,這情景莫名讓人發笑。
    不知是否不小心被聽見笑聲,那人影發出求救的女聲。
    「救我!我不會游泳!」
    貢多拉逐漸朝一邊傾斜。
    「拜託!幫幫我!」
    人影更瘋狂搖晃掙扎----
    「威廉!」
    「嘿!我抓住你了!」雙臂被握住順勢提起,踏上地面同時聽到貢多拉翻覆的聲音。
    「沒事了,伊妮德,看著我。」上方的陽光過於刺眼,在幾秒的視盲後進入一片粼粼的海面,當中的黑色瞳仁重新拉回她的思緒。
    伊妮德做幾次深呼吸,瞄了瞄週遭圍觀的人群,然後聽到威廉用義大利語對剛游上岸的船伕說了些話,接著安撫性地攬住她的肩離開那裡。
    在附近一家露天咖啡廳休息時,威廉遞給伊妮德一面鏡子,她看著覆蓋住口鼻的紫色綢巾沒有滑落,但一雙無光的眼睛使她立即把鏡子蓋上。
    「我保證是第一次看到貢多拉翻船,畢竟它可不是獨木舟。」威廉將熱可可放到伊妮德手中時說著。
    「所以真的是千載難逢的體驗。」伊妮德將綢巾下方稍微掀起喝了幾口。「放心,連相機不見都沒能讓我放棄這段旅程。」
    「會找到的,已經在警局留記錄了。」威廉抬起藍瞳,在睫毛陰影下仍然閃爍水光。
    伊妮德忍不住拿起手機要拍下這畫面,威廉笑著伸手拿過手機說:「既然是兩人的旅行不應該只有一個人的照片,大攝影師來指導我一下怎麼拍比較好看......」
    「只有本身好看的東西拍起來才會好看,不然只是欺騙。」伊妮德抬手擋住威廉打算幫他們自拍的鏡頭,將他溫暖的手連手機一起壓在桌面。
    「我想傍晚去嘆息橋看看。」威廉用被壓住的手一翻輕握伊妮德的手,相貼的手心有些汗濕。
    「別太晚,我可不想錯過狂歡節慶典。」伊妮德抽回手去拿熱可可,想了下又說:「我需要買個能遮住整張臉的面具。」
 
    半面、整面各色的面具佈滿每面牆壁,火光與陰影在其上亂舞,更加突顯一張張面無表情下的冷淡。
    快門一響,每雙空洞的眼眶溢出紅色液體,如同血染的淚水。
    繼續按著拍攝鍵,每一響都使面具多一條裂痕,然後在瀕臨極限之剎那,所有面具崩解成為漫天塵埃,血水飛濺讓視線所見皆成紅物。
 
    威廉站在嘆息橋的花窗前,陰暗的橋內僅有少許黃昏的光線從葉型窗孔照射進來,若在外面是愛侶們浪漫的願望,但裡面卻只有令人窒息的絕望。
    「我還以為你想從外面看。」伊妮德站到威廉身旁,看著對方被微光映照的側面。
    「內在才是他真實的歷史意義。」威廉看向伊妮德露出微笑。「是否讓你失望了?」
    伊妮德乾笑幾聲,略過威廉往橋的另一端走去,當快走到出口時往回看威廉一眼,後者笑了笑便大步跟上對方。
    天空傾滿墨色時,已看到許多人已換上面具與華服,朝向舊船廠前進。伊妮德邊走邊戴上金底銀邊的面具,將紫色綢巾下拉作為領巾,威廉則是半面的白底金邊面具。
    路途中經過一對在拍攝婚紗照的新人,他們在白色面具下露出嘻笑的神情,在遠方盡頭的餘暉中旋轉舞蹈,頭紗隨之飄動。
    到達舊船廠外圍,其臨近的水面發射出耀眼的煙火,在頭頂綻放巨大的白金色花朵。
    未待煙火消失,伊妮德驀然望向身旁,理應要在的威廉卻不見蹤影,試圖尋找白金相間的面具,卻被週遭眾多面具繚亂雙眼,趕緊播打對方手機,但放射煙火和群眾歡呼聲蓋過耳中想聽的回音。
    莫名的恐懼和厭惡從隱密的角落擴散,呼吸變得過分艱難痛苦,侵入骨髓的寒冷使伊妮德顫慄不已,所見的每張面具都挑起詭異的微笑,似乎在嘲弄她的驚恐拙態,於是她推開那些想抓住她身軀的魔爪,努力要逃離這使她窒息的地獄。
    直到手腕感受到炙熱的束縛,幫助伊妮德脫出而再次能夠呼吸,手腕上的手改握住她冰冷的手心,而手的主人依舊戴著面具,但如同沐浴陽光下的藍海般的眼瞳似乎能劃開一切幽暗。
    伊妮德回握住威廉的手,彷彿那是她唯一想擁有的,凝視對方的雙眼,覺得自己的眼逐漸被海水浸濕。
    「我知道。」威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。
    「但已經遲了。」
 
    我的青鳥啊
    你既渴望築巢
    卻又放不下任性自由
    這該如何是好
    如何是好
 
    意外的聲響並不明顯,伊妮德意識到時發現自己倒在地面,臉部從未體驗過的劇痛讓她快要昏厥,眼前地面被鮮紅的液體淹沒,且仍不斷從自己身上流下。
    胡亂扯下頸部的綢巾蓋住疼痛的下半張臉並在腦後打結,抬頭尋找威廉,看到對方躺在數尺處,身形不再完好。
    伊妮德盡最大的力氣爬去,幾步的路程好似天涯,當她終於爬到能和威廉面對面時,一手顫抖地摘去他的面具,那在羽睫下的藍寶石依然明亮。
    「Wil......」伊妮德試著呼喊,卻痛苦地說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。
    身上找不到手機,伊妮德側身坐在威廉旁邊,盡可能壓住對方持續出血的胸腔,想尋求幫助卻只見破碎的世界。
    唯一能感受的溫暖也逐漸下降,伊妮德闔上威廉的眼皮,望著他直到黑暗吞噬所有。
 
    陽光怎能比擬你的美好
    卻在颶風撕裂後才明瞭
    沒有你的我
    只是個沒有意念的孤魂
    囹圄在記憶的枷鎖之中
 
    幻燈片最後停在一張臉龐,在黑與白交錯描繪中仍能見到眼瞳的波瀾與光芒。
    一隻帶著皺褶與傷痕的手輕拂幻燈機的灰塵,回到另一隻拄杖的手背上,大衣和其主人的髮色一樣灰白,帶著皺紋的眉頭下是雙灰藍色眼睛。
    望向窗外是白色的天空與街道,藍綠色水道與之並肩,一個脖子帶著紫色綢巾的長髮女孩仰起頭,笑著拿起相機對準了他。
 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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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Erabbi Hug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